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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里的五个小女孩被命运“赶了出去”。
去年12月,贵州省大方县元宝村5名10-13岁的女孩被广州足协选中,给了她们去广州接受更多专业足球训练的机会,她们将完成从小学到大学的学业。这里统称为“五贵”。半年过去了,“五大贵族”还在叫嚣着要回家。在他们心里,大人们喋喋不休的“人生命运和机遇的转折点”,暂时抵不上家乡的酸汤,抵不上放学回家路上和朋友一起过沟过栏的自由和快乐。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渴望改变命运。
1.离开家
无论如何,小时候远离家人是一种痛苦,成年人往往不会注意到,也不会轻视。
广州和贵州山区不一样,至少夏天不一样。下午三点,阳光灿烂的时候,“五鬼”正在草地上训练,突然一阵狂风暴雨如注。但是训练不能停止。
与“玩”山不同,体校的训练是认真的,有纪律的。参加1000米比赛,每个人都要上体能课和训练,这是参加省运会的必备条件。如果你输了比赛,你将因跑圈而被罚款。丢几个球就罚几圈,400米。
负责“五贵”训练和生活的教练陈很温和,但她也明确表示:“职业队和校园足球是两回事。”
(图片:王加岳,最好的技术,在广州短短五个月学会了打八个部位的球)
得益于精准扶贫政策,广州足协去年12月走访了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元宝小学。该小学也是支付宝农村女足支持项目“追风计划”的首个资助对象。在两年多的帮助下,在一位苦行僧式的教学老师的贡献下,学校女足进行的非常成功。广州足协最后挑选了五个技术和意识都很优秀的女生,带来了广州。
训练结束后,女生们湿漉漉地走回宿舍。学校把他们放在一个房间里,安排了一个姐姐合住一个房间照顾他们。姐姐经常去隔壁宿舍玩,五桂留在宿舍用贵州方言聊天。他们常说的话题是“我希望我能回家”。
最小的张紫妍笑起来总是露出两颗门牙。但她会笑着说:“我们不幸福。”
12岁的王加岳是最外向的:“如果你想问我是否快乐,我会告诉你一半快乐一半不快乐,但只有一半是真的。”
几个小姑娘说的话比她们的年龄成熟多了。王加岳说:“我们这么年轻,离家这么远,谁会幸福呢?这不是我们的网站。”
(图片:除了培训,“五贵”还在广州接受系统的文化学习)
和大多数体校宿舍一样,五间贵的房间有点乱,女生的卧室也没有什么温馨。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有一个用了很多年的铝合金橱柜。他们喜欢在柜子上画画。除了写下杨幂、关晓彤、艾博等明星的名字,我还会写一些让大人目瞪口呆的句子。
11岁的王睿的内阁写道:“黑暗中的路很滑,这个社会很复杂。”
“人生如梦!”小可爱张紫妍的柜子说
晏子的话来自他们在元宝村的老师兼足球教练徐兆伟。说到徐老师,孩子们的话匣子都打开了。“每次上数学课,他都会给我们讲一句他喜欢的话。我们喜欢在课堂上听他讲课。这里的老师真的很无聊。”
陈刚刚大学毕业。她理解这些女孩的想法。“他们刚来,还没经历过什么。和队友一起玩游戏的时候,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一起经历了失败和成功,欢笑和泪水。他们在这里会有归属感,不用担心。”
2.回家
这一周,姑娘们都很开心。正如他们所愿,回家的机会突然出现了。
5月中旬,徐兆伟组建的元宝小学女足将赴昆明参加追风联赛西南赛区。目前“追风计划”资助的农村校园有40支女足,可以举办第一届联赛,让学校互相交流。徐兆伟和广州足协商量,借调五桂备战比赛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可以在离家半年后回村里和家人呆几天。
“五鬼”住的村子在山麓,水泥房好像都盖好了,还没盖,也没盖过。抑郁和毁灭。安静的老人经常坐在门口。路上走的人很少。
回到自己的地盘,“五贵”随风而走。
张紫妍的祖父母正在家里等她。奶奶听说她在广州开始学英语,就让她说几句。晏子告诉她,“购物”的意思是“去购物”。村里小学没有英语课,她以前的同学连26个字母都不认识。她在广州的收获和进步是显而易见的,但不幸的是,她刚出生不久就离家出走的母亲却看不到这一幕。
王加岳也在她祖父母家长大。一个小院子,但没有栅栏。里面是一栋两层小楼,外面是一栋公寓楼
房,佳月从小在平房屋子里睡觉。除了一张木床铺着铺盖,屋里其它地方堆满了肥料,它更像一间仓库。平房底下有两个猪圈,没有灯。其中一个是空的,另一个,抽出几条门板就着一点光,才看得清里面有两头猪。
外公会在梯田里种些玉米和土豆,一些用作口粮,一些用作饲料。他们在院子里养鸡。刚孵化出来的小鸡能卖15块钱一只。鸡长大后再卖,能卖16块钱一斤。
外公站在院子里叼着烟,笑眯眯地说:“我们条件不好。但娃回来了我们还是给他弄了只鸡来吃。我还要带她去买两件新衣服和小褂子。”
(图说:养鸡、喂猪,干农活,是王佳月回到家里的日常)
佳月知道自己见不到在浙江打工的父亲,她只是意外没能见到母亲。母亲在山下县城的服装店干活,可是最近晚上走路不小心摔断了腿,正在住院,没办法回村。佳月每天白天要跟班上文化课,放学后要训练,没有时间下山看母亲。
但她还是开心的。下午的体育课,同学们都在5人制的人工草皮足球场上玩耍。受惠于公益捐赠,这是学校唯一像样的设施。王佳月置身其中像个孩子王,她的嗓门最大,男孩子都要让她几分。
因为有紧张的训练任务,“五贵”这次不能在放学后去田里撒野。往常他们会去沟渠里看蝾螈,去摘一种叫做鼻血花的草,去爬山。他们对附近其它村子如数家珍,好像每个村都是个游乐场。
这几天的训练一般持续到晚上10点,山里总是一到晚上就下雨。王佳月外公总沉默地站在场边等着接她回家,但他从来不撑伞,好像雨不是雨。
3、教练
徐召伟,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,看到的都是疲倦。
一个看不出来是41岁的显老的胖子。
一个因为山上缺水一周才能洗一次澡的支教老师。一个背着脱了线的旧书包为学校的琐事往返奔波的教练。一个给足球队所有孩子弄晚饭的厨子。一个单身狗和一个流浪汉。
2017年开始,徐召伟变成了一架不能停电的机器。如果不是他在四年前组建了足球队,元宝小学不会迎来“追风计划”,更不会等到广州足协来选才。五贵会“如愿”活在闭塞的村子里,在那些因所有同学都很久才洗一次澡而永远有股味道的教室里嬉戏。
学校足球队现在有50多人了。
为了能保证孩子的训练时间,校长同意了让球队全员住校的方案。他们把两个教室改做宿舍,女孩一屋,男孩一屋。徐召伟要对50多个孩子的校园寄宿生活负责。不久前学校才多招募了一位女老师协助她一同照料孩子的起居。
(图说:除了上数学课、语文课和训练,徐召伟每天还要为足球队的50个孩子准备午饭和晚饭)
他不是一个踢球好手,只是爱好。最初,他从网上学习各种教学视频,然后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研究,再教孩子。反正他跟里皮和穆里尼奥是同行了,虽然里皮和穆里尼奥不用给球员做饭。
每天放学后,球队自由训练时,他就在顶楼食堂干活。那些食材是他自己从山下采购来的,每周一次,一次要花半天时间,晚上,他会顺便去山下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一晚,主要是为了能先个澡。他每个月的支教薪水是800块,只够自己过极简陋的生活。所幸他在2018年拿到了“马云乡村教师奖”,从此每年多了3万元的奖金。
2019年,支付宝启动“追风计划”,用于帮助偏远地区乡村校园女足发展,徐召伟第一时间就填了申请。现在,元宝小学女足每年能获得经费和装备上的资助。经费都用在足球队的吃穿住行上,够得上他每天给孩子们做两个保证营养的菜,以及去网上给孩子们买质量还不错的盗版球鞋。
球队的日常训练和比赛也因为这些资助而提升很大,去年她们拿了毕节市里比赛的冠军,然后广州足协来选材,“有五个孩子在技术和控球意识方面都非常优秀,所以我们将她们带到广州,希望广州的足球和教育资源,可以为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成长机会。”广州市足协的对外宣传里这样写道。
徐召伟很胖,胖的唯一好处是看起来手臂有力气,可以使得动大铲子在大锅里搅拌。“我太累了。我真的太累了。”好像说出这些话就能让他感觉不那么累一样。
(图说:徐召伟在简易食堂里给孩子们炒菜)
足球队宿舍楼板上,是搭了个顶棚的简易食堂。有时候会有学生家长来顶楼的厨房义务帮忙,每天有一两个高年级的小女孩帮忙淘米洗菜。他稍微有空,就会站在栏杆处往下喊各种话。
“注意,不要有伤人的动作。佳月的膝盖还有伤!不要跟她有对抗!她再伤了回广州怎么办!”
跟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,他会看到孩子们的球踢得有模有样,他们在球场上训练的画面是整个村子里最不落后于时代的画面。
徐召伟为什么要这么做,他的驱动力源于哪里。
他喜欢说:“我已经不爱思考。我现在每天不看电影不看书,就是怕思考。思考带来的伤害大于收获。我累。”不过他极其简陋的连衣柜都没有的宿舍里其实放了一些书,主要是诗集。
没人知道徐召伟还会在这里待多少年。
2005年,徐召伟从石河子中文系大学毕业,先去泸沽湖永宁乡支教。半年后他去了贵州铜仁沿河县泉坝乡支教,待了8年。2013年他到了元宝村,又一个8年。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支教,如果这算职业的话。
徐召伟最初的自我放逐有海子般的浪漫苦情色彩。毕业时,他爱慕的大学女同学家在四川眉山,他送她回家,人家没有要留他的意思。继而往西南走,走到泸沽湖,他决定留下来支教。“年轻的时候都是理想主义者。当觉得自己的生命没什么价值的时候,就去做一些有益于别人的事,可以简单地这么说。”
徐召伟至今单身。一个月前他去了趟眉山,他回忆起那个场景:“女同学离婚了。我和她还有她儿子,坐在山上聊天。她儿子说,要不你跟我妈妈在一起吧。我说不行,我现在的条件,什么也给不了别人,我只能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。”
他说的条件,一个是钱,一个是时间,“我感觉我离不开这些孩子。”
只有苦行僧能够一直守在山里。炒好一大锅茄子,徐召伟坐下来歇会儿,喘口气。他说:“你知道以前有个诗人叫昌耀吗,他写过一句,‘这是我此刻仅能征服的高度了’,我最喜欢这句。”
5,开会
徐召伟很重视这次“追风联赛”的地区赛,但他发现五贵回来后训练热情不高,她们更享受跟同学一起玩耍。
有人把“不想去广州”5个字写到了学校旁边的电线杆上。
出发去昆明前的最后一次夜场训练前,徐召伟把五贵喊到楼顶食堂开了个会。山里的苍蝇这个季节还没长大,一直在头顶盘旋,五贵低着头听徐召伟说话,因为他的嗓门有点大。
“我跟紫妍说过了,会议的主题是什么?是「不要让我去讨厌你们」。”
这是一场训话。在徐召伟看来,小姑娘们已经不小了,应该听得进自己的话。
“不只是我。不要让广州的陈教练蔡教练讨厌你们。你们已经长大了,不要有天真的想法,想回元宝小学。你们给我断了要回来的心。你们只有一种方式回来,你们翅膀长大了长成一个广州的女孩子再回来。”
孩子们沉默。
“我跟你们说话很累。我做不通你们的工作,我做不通!你们要一直这样抵触下去吗。你这种性格以后怎么办,你在他乡啊!你做木头人什么都不说就解决问题了吗?”
徐召伟越说越急。“你要跟队友交流。你在广州不说话。你们要在那里生活啊,你要去跟领队交流,跟姐姐交流。你见到姐姐,要说姐姐我来了。你不交流,你待不下去的!”
“如果你们在广州只是混,后面元宝的队员就不会再有机会去广州。”
(图说:年龄最小的张紫妍,已经意识到她们的表现,也许可以带给家乡的小伙伴更多的机会)
这个会开了45分钟。中途有足球队的小姑娘跑上来报告,一个叫月月的同学肚子疼,该怎么办。徐老师让她赶紧通知月月奶奶把孙女接回去。月月家里平时只有奶奶。一会儿,小姑娘说月月奶奶不肯来接,不管。徐召伟没办法,就让小姑娘去给月月拿药,让孩子先吃药再说。他每天都要应对这样的事,所以他总是说累。
很难想象,如果没有希望,他靠什么支撑。现在他的希望有一部分在“五贵”身上,这是他的成果。
去昆明前一天,五贵和徐召伟去田里拍照留念。他们坐在玉米地的田埂上聊天,一个穿着破烂的背着锄头的老男人走过来,嘴里稀里糊涂说着什么,看起来有点神经质,半天不肯离开,缠着他们说他也想拍一张照片。
徐召伟等他走远了,对五贵说:“你们看到了。你们如果不在广州好好待下去,以后就嫁一个他那样的人,或者就跟他一样。”
(图说:借一个乡民来刺激“五贵”,着急的徐召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来让女孩们“开窍”)
6 送走
比赛的日子终于到了,元宝女足像一支职业运动队一样出征去昆明打比赛。“五贵”在广州的所学展现了作用。赛前她们带着队友做热身运动,徐召伟说这是孩子们从广州学回来的东西。
决赛中,王佳月进了4个球,拿到了赛事最佳射手;曾维芳在比赛结束前打进扳平的球。他们在点球大战中战胜了云南的靖外明德小学,拿到徐召伟“执教生涯”最重要的一个冠军。
(图说:元宝女足夺得第一届“追风联赛”西南赛区冠军)
之前还因为不想回广州而跟徐召伟怄气的王佳月哭得最凶。张紫妍的牙齿在奖杯的映衬下更加可爱。但是庆祝的时间很短。
徐召伟连夜坐高铁把“五贵”送回广州,孩子们在路上睡着了。迷迷糊糊的女孩们,还理解不了什么叫机会和命运。支付宝启动“追风计划”时宣布的初衷之一,除了要让山村的女孩更好的参与足球运动,也寄希望足球可以带给这些女孩多一点人生的可能性。这个乍听上去“大而缥缈”的愿望,在“五贵”身上忽然就变得具体而现实起来,解手可及。
晚上11点多,“五贵”回到了体校。因为疫情,徐召伟只能站在栅栏外看陈教练领着孩子们往里走,匆匆忙忙,没有怎么话别。
(图说:“五贵”回到了广州,无论她们最终是否能适应和融入这里的生活,至少足球给了她们多一次选择的机会)
徐召伟在学校门口找了家宾馆睡了一宿,第二天早上5点起床赶飞机回贵阳。下午2点多,他已经提着给足球队买好的菜赶到了村子里。
傍晚,足球训练课照常开始。元宝小学还有很多小姑娘在踢球,她们中一定还会有因为足球而走出大山的人。徐召伟那天心情很复杂,他发了个朋友圈:“我只剩她们,有一天她们也会远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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